第 20 章
“殿下今日可还是要习剑”
寅时初,天边初初透过些许微光,胤礽在宫人的服侍下收拾妥当,刚走出正殿便见一袭玄衣的赫舍里纶布已然早早在殿外等着了。
“不了”拨弄着腰间的玉饰,胤礽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昨儿汗阿玛瞧着精神似是有些不好,虽有太医过来瞧过,可孤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想到昨夜汗阿玛止不住疲惫的脸色,胤礽忍不住眉心微皱了皱。
本以为这两月以来经过朝廷全力赈灾,地震所带来的动乱总算开始安稳了下来。然而谁成想还不等众人喘口气儿,平阳等地便传来消息
时疫,还是传染性不弱的时疫。好在现下已然入了冬,少了那些个蚊虫鼠类,总还不至于闹到全然无法收拾自己的地步。
纵使如此,御书房灯火熄地却是愈发晚了。
胤礽也曾私下里问过青玉,可有法子解决此事。
“嗯怎么说呢”识海中,青玉背过三头身的小身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以前好像说过吧,我主人他超级厉害,剑术,丹术在整个澜沧界都是首屈一指的。”
“所以”观对方神态,胤礽心下已经有了不详的预告。
“咳咳所以”青玉一双大眼睛止不住四处乱瞄“所以青玉我自然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去学这个了”
“小胤礽你是不知晓,那些见鬼的医术丹方有多无聊”
话虽如此,在对面小胤礽满是无语的目光下,青玉声音愈发地弱了下来。
回过神来,几人已经到了膳堂。
入冬以来,紫禁城越发寒凉了起来,晨起之间不免带着些许潮意。这几日宫中不时有人着了风寒,桂嬷嬷生怕自家小主子也跟着生了症候,每每前一晚都要将羊肉,山药,萝卜黄芪等诸多食材提前放入特制的砂锅之中。
煨了半宿的羊汤汁水奶白,鲜香浓郁。接过嬷嬷递来的汤盅,氤氲的热气很快扑面而来,胤礽这才注意到一旁正小口喝着汤的纶布,此时袖口处已然沾了些许潮湿,想必在外等的时辰并不算短。
这都几日了,这人,未免也太见外了些。搁下手中的汤匙,胤礽忍不住轻吐了口气。
赫舍里乌图尔治下不严,削爵罢官已是板上钉钉,胤礽并不知外祖家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思,才会想让表哥走他这边的路子。但没能达成目的,这会儿回去,对方显然是不大好过的。
也是想到这里,胤礽才以“陪练”的名义将人留了下来。只没想到的是,对方还真就每日早早等在外头
又一次,太子殿下对自家外祖教孩子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用过早膳,胤礽到达乾清宫已是晨光微曦。康熙这会儿刚从大朝上回来,连头上繁复的朝服尚还未来的及换下,手上便已经习惯性地拿起了折子。
看清对方面上的疲惫之色,胤礽忍不住上前,一双小手在对方额头上轻轻按压着。
很快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感袭来,御案之上,玄烨忍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见喟叹。不过到底不忍自家儿子辛苦,很快便伸手将人拉到了身前
“这些待会儿交于宫人做便是了对了,保成今日怎的来的这般早”
“汗阿玛,昨日章院正也说了,您要多休息才是。”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胤礽抿了抿唇,清冷冷地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
左手在儿子脑袋上轻揉了揉,康熙右手侧的奏折却并未落下,而是轻笑一声,浑厚的声音同往日一般无二
“太医院那些人保成还不晓得吗常日里倘有三分症候出口便已然加了七分。”
“再者,朕身子如何,自个儿还不清楚吗”
轻呷了一口热茶,康熙面上自信满满。一旁的胤礽心下虽有些担忧,但见对方这般信誓旦旦,又想到自家阿玛自小熟读医书,想必知晓得总比自个儿多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胤礽回去后不过一晚,乾清宫便传来了万岁爷病重的消息。
胤礽过来时,诺大的乾清宫已然围满了人。正殿外,以佟佳贵妃为首的一众宫妃皆是衣着简素,连鬓发间常带着的首饰也素净了许多。
“近来天气骤寒,尤其夜间本就湿寒极重,万岁爷这些时日又操劳太过”
“咳咳”
斜靠在榻前,康熙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老太医的话尚在耳边,瞧着眼前难得皱着一张脸的儿子,又想到早前的笃定,康熙爷一张老脸难得有些烧着了片刻。
许是当真操劳太过,康熙这一病便是半月之久。连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
“玄烨,哀家早前便同你说过。任何事情莫要急躁,这日后还长着呢江山也好,大业也罢,那都是只有留到最后之人才有资格享有的东西”
时隔多年,已经御极数十载的康熙爷在一次体会到了自家老祖宗的谆谆教诲。
“孙儿知晓,此次乃孙儿过于不小心之故。”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仁儿,康熙爷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自持身子康健,素来鲜少生下症候,有些地方确实失了原有的谨慎。
不知想到什么,康熙眸色微沉了片刻。
见对方心下有数,太皇太后便没有多留。胤礽过来时,正好便见了自家汗阿玛满脸晦涩,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沉郁了几分。
无形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汗阿玛”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唤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照例将手上的红梅递给一旁的宫人,这几日太子殿下每每过来,都要择上一株花木,乾清宫众人早已经习惯。
昨日刚下过一场雪,朱玉般妍红的花骨朵上,尚带着几分晶莹,瞧着实在好看。言书小心翼翼地将红梅插入离御榻最近的桌案上。
微风拂过,清冷的梅香很快冲淡了室内的郁躁之意。病榻上,康熙眉间不觉一松
“保成这心思当真愈发灵巧了”
“汗阿玛您过奖了”微不可见摇了摇头,胤礽转身从宫人手中将药碗接过。
“儿臣记得早前生病时,汗阿玛也是这般守着儿臣的儿臣还不止一次看见您同那些太医辩症。”
“可是汗阿玛您生了病,儿臣除了寻些花木,再没得旁的”紧紧握着手中的汤匙,这一刻,胤礽是真觉得沮丧。毕竟灵力并非万能,且以自家汗阿玛的敏锐,根本难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区区小病便已如此
“怎么会,保成能有此心,汗阿玛心中甚慰。”将自家儿子的神情收入眼中,玄烨此刻只觉心下一片慰烫。
胤礽抿了抿嘴,良久才下定决心道“汗阿玛,儿臣前几日看了几本医书,这会儿尚有些不明之处”
数日后
毓庆宫,看着眼前短短月余,便将原本晦涩的黄帝内经记得一字不漏的太子爷,饶是见惯了风浪,这一刻,章院判也不觉惊掉了下巴。
虽早前便有传言,太子殿下聪慧异常,似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然皇宫之中,种种传言真假难论。章院判早前也并未当真,然而如今
这一刻,章太医总算明白,万岁爷为何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同意太子爷研究医道。
耽搁旁的课程,不存在的。
然而这还是个开始,其后几日,每每踏入毓庆宫,章院判心下惋惜之意也就更多一些。
常日里不免露出了几分。
知晓其中内情的康熙忍不住打趣“怎的,可是太子这些时日的教习有何不妥”
胡子发白的老院判闻言微微苦笑“万岁爷您说笑了,太子殿下天份举世罕见,这般好苗子就在眼前。微臣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软塌上,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延禧宫
华丽的宫室内,惠嫔看着眼前浑不知事,眼睛里只有眼前糕点的儿子,只觉脑仁突突地疼。朱红色的丹寇什么时候掐入了掌心都不晓得。素来低婉的语调此刻却显出几分尖锐来
“同样是侍疾,太子人人夸赞,你汗阿玛更是将对方日日挂在嘴边,仁孝二字都险些要被用烂了。”
“而胤禔你呢,同是爱新觉罗家的皇阿哥,你还是大哥,难道就当真甘心被底下的弟弟硬生生压上一头”自打知晓太子御书房听政之初,惠嫔心下便似是燃起了一把火。而这次的区别对待,更是将这把火焰彻底点燃了开来。
胤禔快到嘴边的沙琪玛就这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耳边传来对方的嘟囔声“那儿子能怎么样,总不能同二弟一道同章太医请教吧儿臣每日那么些课业”
“若是考教不过,汗阿玛只会愈生气。”想到这些年面过的墙壁,胤禔小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那太子呢据额娘所知,他可是每日还要到御书房听政”
“唉”默默又拿了一块糕点捏在手里,胤禔忍不住叹气,八岁多点的小孩特意拉长了嗓子道
“额娘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说罢指了指自个儿的脑门儿
“谁让额娘你没能给儿子生个跟老二一样的聪明脑袋呢”这话说的三分无奈,七分不情愿。半大的孩子,正是好胜心最强的时候,若非必要,谁愿意跟旁人,还是死对头认输。
然而这一年来,经过数次脸着地,爬起再继续着地,待到连他引以为傲的射箭都输了人,大阿哥人已经彻底麻了。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输给老二那个怪物,怎么也不算丢人吧
看着眼前愈发暴躁的额娘,不期然的,胤禔想到了汗阿玛寝室中看到的那位端正大方的仁孝皇后,老二的额娘。
嗯默默咬了口手中的糕点。本阿哥跟老二都是汗阿玛的儿子,果然,问题还是在额娘身上
不过看在额娘这么暴躁的份上,小爷还是行行好,不要把事实告诉了她了
本阿哥还真是孝顺啊
将最后一块儿沙琪玛放入口中,胤禔心下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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