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被爱
在那之后过了不到半年,两面宿傩便被星名家主送去了远山上的寺庙修身养性,从此这个小镇之中便只剩下了关于宿傩的一点捕风捉影的传说。
星名家上至星名家主夫妇,下至负责清理猪圈的奴仆,都为送走这个令人头疼的怪物而高兴。只有星名今见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宛如遭遇了晴天霹雳。
他太过幼小,以至于完全无法左右一切事态的发展。
“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星名今见走到正在品茶的星名夫人面前,抬起头,眼巴巴地问道。
原本心情不错的星名夫人顿时“唰”地沉下了脸。
“他不是你哥哥”她疾言厉色地说道,“把他忘掉。以后都不许问这种问题。”
星名夫人站起身来就走,长长的衣摆险些把站在桌边的星名今见带了个趔趄。
他咬着自己的下唇,困惑地歪了歪头。
即使面对这样情绪激动的母亲,他的表情依然很镇定,甚至能够拉着母亲的袖摆,追问出口“可是,哥哥他分明也是母亲的儿子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血脉相连的亲人人类难道不都是把至亲视为最重要之物的生命吗
人类孩童的表皮之下,天见神理不明白这一点。
“说了多少遍他不是”星名夫人一拂袖,就让年幼的孩子被带倒在地。
看着狼狈趴倒在地上的孩子,星名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然而,她却又皱起眉,冷硬地说道“你如果不想也被丢出去自生自灭,就乖乖听话。”
她示意旁边的侍女将孩子扶起来,自顾自地到前院去找星名家主了。
六年的时光就像是白驹过隙,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譬如,星名夫人再次诞下第三子。这一次,她生下了真正健康正常的男婴。星名正则极为高兴,整个人都看起来年轻了几岁。整个星名家都为此庆祝了许久。
再譬如,两面宿傩从寄住的寺庙之中失踪,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星名家也没有人关心这一点。
星名今见倒是凭借着系统小地图知道锚点四处云游的行踪,但是在人类之中生活的这几年让他明白,一个只有年幼且失明的孩子是无法在这个充斥着魑魅魍魉的时代、在原野之中独自找到两面宿傩的。
阴阳师和咒术师都是受人尊崇的职业。饶是星名家主,也会每年花大价钱请外界的术师来为整栋宅子除去杂秽。
这一日,是星名今见的弟弟的五岁生辰。整个星名家上上下下都是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景象。
只是这样的场景与星名今见关系不大。
自从弟弟出生之后,星名今见就被从与母亲在一起的院落之中搬离了出来。
“你现在长大了,作为合格的贵族公子,理应独立出去。”星名夫人对当时只有两岁的星名今见这样说道。于是他独自在另一个偏僻的院落生活了五年。
只是,他的弟弟现在已经五岁了,却依然能够每天在母亲的臂弯之中玩耍。
星名今见的功课很好,他好奇并热衷着人类世界的一切,并做到了极致。
只是,父亲星名家主却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成绩。即使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弟弟对着父亲大喊大叫,要市面上最新的玩具。
父亲和母亲,都渐渐地看不见他了。他们更是从未给星名今见办过生辰。
于是,服侍他的侍从们也渐渐变得散漫,多有敷衍之处。
星名今见穿着的和服还是前年的款式。小孩子的身量长得快,现在已经不再合身,行走时会露出手腕和脚踝。
和服的衣角起了毛边,星名今见的手指触觉分外敏锐,他摩挲着略有些皱的布料,丝毫不厌烦地揪着上面的小毛球。
此刻他既不在热热闹闹的前院,也不在自己冷清的住所。
他在更为偏僻的地方
两面宿傩曾经居住的院落。
自从他离开之后,这里就再没有人居住。无人修缮之下,愈发荒凉。只有小院中央的那棵桃树,愈加枝繁叶茂。
星名今见甚至不需要摸索墙壁,熟门熟路地沿着石子铺的小路走向树下的位置。
他的脚步有些跛,因为白日里默写诗文的时候写错了两笔,便被星名夫人在门外罚跪了两个小时。
然而他之所以会写错字帖,是因为弟弟在书房玩耍的时候撞到了他的手臂。
星名今见蜷缩在熟悉的位置。没有人关注他的行踪,每每被父母罚过之后,他都下意识地会躲到这里来,等待到月明星稀才离开。
两面宿傩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锚点。现在他也成了别人的兄长,但是弟弟却从没有喊过他兄长。
那个被父母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比他小两岁的孩子,总是顽劣地做着鬼脸,喊他“瞎子”、“废物”。
星名今见抱着肩膀,闭上眼睛听着风吹过枝杈和树叶的沙沙声。
星名正则春风得意,为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的生辰,他还专门宴请了咒术师,让他为星名家族清理可能存在的任何咒灵。
毕竟,他好不容易才能有这样一个宝贝儿子。
想到这里,星名正则的视线扫过席间,却没有见到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他微微一皱眉,星名今见真是愈发不像话了,竟然连自己弟弟的生日都迟到。
“家主大人。”星名夫人为自己的丈夫倒酒,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润笑容,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星名家主摇摇头。
左右并不重要。他很快将这个小事抛到了脑后。
宾客们挨个与他推杯换盏,都在夸赞小公子的聪明伶俐。
习惯了玩乐的小公子完全不喜欢这种需要长久坐在位置不动的场合。在左右晃动了很久之后,他指了一名男侍跪在他的面前,要玩骑大马的游戏。
“宝贝,等到宴席结束之后再玩好不好”星名夫人温柔地劝导道,“现在还有很多宾客来为你庆祝生辰呢”
“我不管,我就要骑大马”小公子喊叫道,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就把自己母亲的温声细语打断了。
“但是”星名夫人探身过去,想要阻止他在宾客面前太过分的举动。
然而,小孩平时被喂的饭很有营养,此刻的力气也极大,直接揪下了自己母亲头上的簪子,连带着一小绺头发。
“哎呦。”星名夫人急忙回过身去,要侍女为她整理仪容。
见没有人再阻止他,星名小少爷就高高兴兴地支使着仆人趴跪下去,自己爬到对方的身上,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拿着一个鞭子,玩起来了骑大马的游戏。
目睹了这一幕的宾客们神色各异,不过也都觉得无伤大雅,还各个向星名家主恭维对方的孩子年少轻狂。
星名小公子骑着自己的“大马”,一路往大门的方向行驶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直到了最外的双开扇的红漆木质的外门处,他才停了下来。
灯光都集中在了前院,这里却显得冷清而安静。只有屋檐上垂坠而下的红色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亮。
门外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但是却站在了模糊的阴影之中,令人看不清楚真容。
星名小少爷一点都不在害怕的,他响亮地开口问话“你是谁也是来给我的生辰庆祝的么”
“哦”站在门外的青年只发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气音。
“没错,就是本少爷的生日”星名少爷双手叉腰,“你既然来晚了,还不赶紧跪下来道歉”
青年这次没有应声,只是慢慢地走到了光亮之下。
他那异于常人的、宛若鬼神般可怖的容貌也暴露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下,血红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星名少爷。
“鬼鬼啊”
猝然被这样的景象冲击,星名少爷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的变冷了。
他仓皇地喊叫了一声,就从仆人的背上翻了下去。
上一秒还一副不可一世模样的小孩,瞬间就被两面宿傩的长相吓哭了,他拼命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前跑,嘴里喊着自己的母亲。
原本正趴在地上的仆人这才回过头,看清楚了来人。他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也想要逃跑。
只是,原本还站在门口处的妖鬼,在一瞬间就腾挪到了他的身边,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
随着细微的“咔嚓”声响起,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类顿时失去了动静。
“现在,就让我看看,星名家这几年里又制造了怎样的惊喜。”两面宿傩将这个男仆随意地甩脱在了草丛之中。
他慢条斯理地跟着星名少爷的步伐,走向了灯火通明的前院之中。
星名夫人原本正坐在位置上,确认了自己梳理完毕的鬓发。没成想,刚刚还高高兴兴地出去玩的儿子,转眼间就涕泪横流地跑了回来。
“妈妈有、有怪物”他哭喊着说道。
小孩子尖利的声音震天响。
正在招待宾客的星名正则不由得微微皱眉。而星名夫人急忙把自己的宝贝疙瘩揽在了怀里“妈妈在呢。”
她有些困惑“哪里来的怪物”
不需要回答,整个院子交谈的人们都在寂静了下来。
隔着层层的人群,星名家主有些不确定地望着站在那里、身材高大的傩面妖鬼。他攥紧了酒盏,连衣袖被酒水打湿了都不曾察觉。
“你怎么来了”他几乎是有些愤恨的开口询问。
像之前那样失踪不好吗一定要每次都跳出来,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打破他的生活
“自然是,来取回这里属于我的东西。”两面宿傩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不速之客。
他的两双眼睛早就将整个宴席扫视得清清楚楚,此刻却又是在所有人的脸面上再次逡巡了一遍。
“这里没有属于你的东西”星名夫人梗着脖子说道。她将自己的小儿子抱在怀里,几乎是怨毒地说道。
她的发言吸引了两面宿傩的注意,那血腥而诡异的视线落在了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星名夫人顿时警惕地将孩子抱得更紧了。
两面宿傩散开了咒力的感知,一阵风以他为中心往外刮过。强大的、非人的压迫感令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
鼻尖仿佛都是血腥味。所有的普通人都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找到了。”
随着鬼神似笑非笑的声音,整个院落的阴冷的感觉一扫而空,原立的位置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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