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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宫,  坤宁宫。

        宫舆一抵达坤宁宫玉阶,桂嬷嬷便越过顾长晋,上前去搀扶容舒。老嬷嬷对容舒的看顾之意,别说她了,  就连粗线条的盈雀和兰萱二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虽不知这坤宁宫的大嬷嬷为何会这般慈善,  但这位的态度代表的就是皇后的态度,容舒身边几位的侍女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上了玉阶,  穿过长廊,  桂嬷嬷将容舒与顾长晋送到正门,  便停下了步子。

        嘉佑帝与戚皇后早已经在内殿侯着了,二人今儿皆着了一身杏黄色绣八团龙凤纹双喜吉服,正端坐在两张宽大的檀香木高座上。

        容舒与顾长晋牵手入内,  朝帝后郑重行了拜礼。

        嘉佑帝望着底下这对璧人,  唇角一抬,温声道:“起来罢,  坐。”

        他的话音刚落,  戚皇后便接过话,指着右手边离她最近的玫瑰椅,  柔声道:“太子妃坐这。”

        容舒一顿,微一福身便朝那玫瑰椅行去。

        戚皇后待她落座了又温声问起二人可有用早膳,  知晓二人用过早膳便又差人送了些面点果子与蜜茶进来,打眼瞧去,竟都是容舒爱吃的。

        容舒边吃着果子饮着蜜茶,边答着戚皇后的问话。

        内殿一时充斥着女子温婉的声音。

        嘉佑帝与顾长晋沉默地饮着茶,静静听二人说话。

        半个时辰的时光便在戚皇后与容舒一递一叙的话中缓缓流过,  直到桂嬷嬷与汪德海进来说时辰到了,  该启程去太庙了,  戚皇后方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匣子。

        今儿去太庙便是为了上太子妃的玉碟,顺道祭告天子与萧皇室先祖:太子娶妻,姓沈名舒。

        入了太庙,嘉佑帝与戚皇后一瞬不错地望着那刻着沈舒二字的玉碟被礼部尚书恭恭敬敬地呈上高台。

        容舒与顾长晋对着高台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后,戚皇后渐渐红了眼眶,嘉佑帝惯来淡无波澜的眸子也多了一丝复杂之色。

        他们这自小就被他们弄丢的女儿,宁肯做沈家女也不愿认祖归宗的女儿,最终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萧家。

        戚皇后鼻尖有些酸涩,但她知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做不成她的阿娘,那她就做这世间最好的婆婆。想对一个人好,难不成还要看她是以何身份留在身边吗?

        她的孩儿想要做沈氏女,那便做沈氏女。

        告祖结束,天色已暗,顾长晋与容舒在坤宁宫用完晚膳便回了东宫。到紫宸殿时,已经是就寝的时辰了,二人累了一日,沐浴后便上了榻。

        顾长晋将容舒揽入怀里,问她:“可会觉得难过?”

        容舒好笑道:“我因何要难过?”

        男人掐了掐她的指尖,道:“今儿在太庙,你望着上面的灵牌望了许久。”

        容舒倒是不想他连这点小细节都觉察到了,她的确是将高台上的灵牌一一扫过。

        “我就是好奇,若是萧馥不曾将我掳走,我会以何名讳入太庙的宗册?大抵会以郡主的名讳入太庙罢,相比起来,还是太子妃要有派头。”容舒挪了挪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肩膀,“我不会觉得难过。”

        虽然从血缘上而言,那些灵牌都是她的先祖,那两位高居金殿之巅的人是她的生身父母。但今儿在那太庙,她丝毫感觉不到归属感,还比不上沈家的祖地呢。

        顾长晋垂眸看她。

        容舒同他对视了片刻,没忍住盖住了他的眼,道:“你不许这样看我。”

        她顿了顿,“我承认,当我觉察到皇后娘娘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悲哀时,我心里会有些沉重,我不知晓这算不算是一种难过,或许是吧,因为我没法回应她的情感。”

        她的性子,惯来珍惜旁人待她的每一份好。

        但戚皇后却不一样。

        她待她越好,容舒便越觉得心里像是揣了一块儿石子一般。

        她从来没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也不愿去做那金枝玉叶,她不知该如何去回应戚皇后待她的好。

        若是可以,她宁愿戚皇后待她疏离些冷淡些。

        顾长晋拉下她的手,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昭昭,便当做你遇到了一个极好的婆母。我们昭昭这样好的姑娘,本就该遇见最好的婆母。若我娘还活着,她也会极喜欢你,怕是连我这儿子都没法比。”

        容舒一怔,旋即豁然开朗,重“嗯”了声:“你说得对。”

        她就做一个好儿媳罢,如此便足够了。

        许多事不必钻牛角尖,换个角度去看,顺其自然便可。

        顾长晋见她眸子底的那点子阴翳散去,提唇笑了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道:“睡罢,明儿还有宫宴。”

        明儿的宫宴乃是家宴,如今的萧皇室人丁凋零,除了从太原府赶来的顺王与顺王妃,便只有萧怀安。

        这一场家宴,容舒坐在戚皇后旁边,桂嬷嬷立在她身侧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坐在容舒身侧的萧怀安,好奇地觑了觑她。

        二人从前在鸣鹿院一同玩耍过。

        一贯不爱亲近旁人的萧怀安对容舒却亲近得很,容舒也很喜欢这个老成的小少年。

        许是因着身上的血脉,又许是二人自幼都在一个没有爹娘的地方独自长大。是以二人从第一回见面时,便颇觉投契了。

        觉察到萧怀安的目光,容舒给他分了半碟桂花糕,道:“怎地了?”

        萧怀安挟起一块桂花糕,边咀嚼边用极低的声音道:“皇伯父与皇伯母很喜欢皇嫂。”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搅在了食物里,含含糊糊,除了坐在他身侧的容舒,这席上没人能听清。

        容舒笑吟吟道:“这不是十分正常的事么?你也很喜欢我呀。”

        萧怀安差点儿没叫她这话给噎着了,忙啜了一口蜜水,又觑了她一眼。

        他想了片刻,认真一颔首,道:“嗯,正常。”

        家宴设宴的地方就在御花园附近,宴毕,众人在御花园里赏了半天的花方离开。

        人一走,整座御花园登时变得冷冷戚戚的。

        嘉佑帝与戚皇后望着几个年轻小辈渐渐走远的身影,相携回了坤宁宫。

        今儿非初一、十五,皇上本不需要来坤宁宫。

        嘉佑帝是个极勤勉的皇帝,往日里呆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乾清宫与养心殿。

        只这几月,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却成了坤宁宫。

        帝后二人进了内殿,桂嬷嬷便十分有眼力见地领着一众宫女鱼贯出了屋。

        嘉佑帝望着提笔写赏赐礼单的戚皇后,忽然道:“朕准备明年夏天便禅位于太子。”

        墨汁“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戚皇后握着舔满墨汁的狼毫,怔怔抬眼,望着嘉佑帝不语。

        嘉佑帝提唇笑了笑,道:“届时皇后想想,我们去哪里散心好。朕原是想到太原府瞧瞧,只熠儿那孩子心思细,我们若是去了,多半是日日不能安眠。”

        这座皇宫他与戚皇后一住便住了二十多年。

        去岁孙院使还道他只要少操心些政务,约莫能再活个两三年的光景。然依那日太子的说法,他的大限之日大抵就在明年冬了。

        嘉佑帝也的确是觉得他的身子败坏得愈发迅速,睡不醒的次数也渐渐增多。

        从前他十天里有七天都歇在乾清宫或养心殿,他身子的好坏戚皇后也只能从孙院使与汪德海嘴里套话。

        只这几月,嘉佑帝几乎日日宿在坤宁宫,几次咳血都是戚皇后给他端茶喂药。

        她知他身子不好,也知他从几年前便开始咳血了,却不知竟已败坏到如今这地步。

        也是老夫老妻了,此时听嘉佑帝这话,戚皇后如何不懂,他这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这才想在最后一段日子,好生歇歇。

        戚皇后掷下手里的狼毫,难得地起了些怒火,道:“皇上莫要胡说!”

        她执掌坤宁宫多年,养气功夫修炼得极佳,已经鲜少会动怒了。眼前这粉面含霜,眼眶却渐渐红了的女子慢慢与记忆中那张鲜活的脸重合。

        嘉佑帝缓缓笑了。

        从前的戚大姑娘,人人都道她温良恭俭,也就与她亲近的人才知晓,这位将门虎女实则脾性极大。

        在太原府时,也曾揪他耳,怒气冲冲地叫他“萧衍”。

        嘉佑帝一如从前,只温和道:“辽东之局,太子破得极妙,他的能力远超朕所想。将大胤交到他手里,朕能放心。太子日后,定会比朕做得好。”

        那日太子说他只做十年,十年后他便将皇位传给怀安。

        嘉佑帝却不希望如此了,皇后说得对,他与那孩子生下的后代也是萧家的子孙。

        “你从前总说想去漠北看看戚家先祖驻守过的地方,我们便去那儿罢。”嘉佑帝叹了一声,“你的性子我知晓的。从漠北送我归来后,你不必去皇陵或者大慈恩寺,一日都不必去,你便一直留在宫里。慈宁宫朕已经差人开始修葺了,你留在宫里好生陪那孩子。”

        戚皇后蓄在眼里的泪终于坠落。

        他这是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嘉佑帝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道:“皇后便应了朕罢。”

        她喜欢雪,明年冬,漠北漫山遍野的雪景大抵是好看的。

        东宫,紫宸殿。

        檐月高照,红烛寂寂。

        顾长晋从汤池出来,听见容舒还在絮絮吩咐着盈月、盈雀给萧怀安做甚早膳好,忍不住弄出了些动静。

        今儿从御花园出来,萧怀安跟在他们后头,问能不能去东宫找常吉他们玩。

        小少年模样生得好,眨巴着眼睛望人时,一般人没个铁石心肠,等闲开不了口拒绝。顾长晋便是那铁石心肠的,而容舒便是那开不了口拒绝的。

        开不了口拒绝的那位抢在铁石心肠的那位前应下了话,于是萧怀安便跟来了东宫,明儿还会继续跟着他们回鸣鹿院。

        顾长晋从净室出来时,容舒正抱着个铜手炉,由着盈月、盈雀绞头发呢。

        听到他弄出来的动静,忙抬眼望去,道:“很快便好了。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都得进步,早膳可轻忽不得。”

        这姑娘分明是觉察出他的醋意了,却还是不管不顾的。

        顾长晋望着她唇角的笑靥。

        想起前年陪她回门,她家中两个年岁最小的弟弟也爱缠着她,阿姐前、阿姐后的,她大抵从小就盼着有个同她亲的弟弟或妹妹的。

        成,随她罢,她开心就好。

        容舒吩咐妥当后,头发也恰好干透了,便熄灯上了榻。

        已经躺下的男人,忽地翻身压住她,道:“你昨儿说我瘦了。”

        他啄她的唇角,啜着她柔软的唇瓣,又添了句:“我是不是也该补补了?”

        容舒被他又啜又啄的,很快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她软绵绵地推了他一下,嗔道:“你要如何补?”

        话音儿刚落,她的嘴便被堵住了,顾长晋吮着她舌尖,身体力行地让她知晓男人嘴里的“补”,该如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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