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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归义帅西征


“有这等事?唉,这个老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杨贺皱眉。他跋山涉水而来费了好多辛苦,本想倚靠大树,谁想这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

    他停停才说:“那……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咳,咱们自家人哪能这么说?”娄世明笑着起身,走回椅子边坐下,说:“老话讲‘东方不亮、西方亮’嘛,办法还是有的。”

    “哦?贤侄有什么好主意,快快教我!”

    娄世明也不说话,将手朝西一指。杨贺见了略略思忖,眯起眼来慢悠悠地问:“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往西边打?”

    “叔父以为这主意不好么?”

    杨贺不高兴地鼻子里哼了声:“我翻山越岭过来,没想到你娄家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不说接济便罢了,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

    “诶,叔父这话说的。您是长辈,我岂有不接济之理?”娄世明露出白牙来朝帐外扬了下下巴:

    “一百二十石军粮已经备好,是娄家、特别是小侄对您的一点心意。”说完拍拍杨贺的手背:

    “叔父莫恼,这广信府就这么大点儿,咱们义军在这里已经有五万人马,山多地少承受不住更多啦。

    这是其一,其二呢抚州那边开阔平坦、物阜民丰,无论是南下建昌、西去临江,甚至北上南昌府,叔父可以随意纵横。

    又有我父子在侧随时呼应,岂不是比咱们全都挤在这大山里苦挨要好得多?”

    这话让杨贺心里动了下。想想也对,广信虽然安全,可周遭全是大山不好施展,而且粮秣的筹集也确实成问题。

    如果真的一头扎进抚州……嘿嘿,那地方可比这边富饶得多呀!待兵精粮足,高兴的时候再北上给南昌府搜刮一把,那该多美!

    想到这里他舔舔嘴唇,故意皱着眉头说:

    “不过,贤侄你看,要去抚州我还得先把戈阳、贵溪这两个硬骨头啃下来才行。要不然它在我后面捅上一刀,那可受不了!”

    “哪里需要这样费力?”娄世明笑着摆手。

    “要是不攻打这两个地方……,你总不会让我翻越天柱山吧?”杨贺瞪大眼睛。

    “小侄的意思就是想请您不动声色地翻山过去,然后突如其来出现在金溪县城,绝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过天柱山要经过畲人的地盘,说不得还会被官军中途设伏,再说就算有那百石军粮也不够呀!”

    杨贺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刚从山上下来又得上山,不禁重重地唉声叹气。没想到娄世明一点都不着急。

    “叔父放心,您担心的这些小侄都已有安排。”他说完掰着手指一样样说:

    “第一,小侄将知会散布在铅山、戈阳、贵溪境内的各路义军到处攻击官府和官军,让他们摸不清头脑龟缩在城里不敢出门。

….

    第二,小侄已命人带了一千多弟兄去突袭上泸。上泸是曾经做过泸溪县治的大镇子,据说有数千石粮食因为战事未来得及向铅山(铅山县治在永平镇)转运。

    小侄已经传令,缴获的粮秣七成留给叔父,所以粮秣不是问题!有这部人马在上泸镇守,加上叔父兵马甚众,畲人各部应该不会大动。”

    听闻有粮食,杨贺立即喜笑颜开。“贤侄果然厉害,处处都替咱们想到了。

    好、好!那么叔父就去抚州一展身手!不过,路途艰险且遥远呐,你还是给我留八成如何?”

    “呵呵,好、好!叔父放心前去,待我父子拿下广信,与叔父东西呼应、齐头并进,那官军必定疲于奔命难以招架,拿下整个江西指日可待!”

    娄世明见他终于同意西进,心中暗自高兴。不管怎么说总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牺牲掉上泸那块肥得滴油的诱饵,不过到底还是值得的。

    爷俩谈得高兴,决定就在这简陋军帐中喝两口,算是为杨贺“壮行”。有亲兵端上两、三个小菜,又拿出一个小瓷罐来为两人各倒上一盏酒。

    “这是什么东西?”杨贺看了一愣,端起来立即有酒的香气钻进鼻孔。“咦,这是酒?”他惊讶地看看、又用鼻子闻闻:“却怎地如水一般透亮?”

    “我家那三弟呵,打仗不行就会搞这些玩意儿。”娄世明笑着指指那小罐子:“凤乳甘露,嘿嘿,他心思都在这上能不吃败仗么?不过这酒确实好喝,叔父尝尝。”说着他自己先呷了一小口。

    杨贺疑惑地抿抿,咂着嘴眼睛渐渐亮了:“好酒,好酒!没想到小三儿还有这般手艺?”

    “他哪来的手艺,说不得从哪里找了个本领高的杜工(酿造匠人)呢!”

    “你们三兄弟各有所长,三公子既然喜欢这些不如就叫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父帅就是太宠他。

    其实我看安邦定国要用老大的脑子,这打江山嘛还得说你世明更适合呀!”半壶酒下肚,杨贺话就更无顾忌了。

    “您说这话叫大哥听见可不服气呢。”

    “真的,二公子!你带兵、打仗的本事,老大比不了,他是个谋士,就该干那萧何一类的事情。

    非要他做太子,早晚是个李建成!我还没说完,你别拦着我。”杨贺认真地瞪圆眼睛:

    “咱们军中渠帅大多都认可你二公子,你将来要接大帅的班咱们服气,若选了旁人我杨贺第一个不服……!”他喷着酒气,挥舞着手臂吼道。

    “杨叔,你慢走,当心山路湿滑!”

    酒足饭饱之后娄世明搀扶着歪歪斜斜的杨贺回到下面路上,由他的亲兵扶上坐骑。

    身后的中军跑过来给他亲兵递上个竹筐,里面是未开封的三瓶“凤乳”和六瓶“凤泉”,然后一行人目送他们离开,消失在竹海后面了。

….

    “唉,三少帅总共就给您送来这么几瓶,全送人了。真可惜!”中军叹息道。

    “别那么小器,做大事的还会在意几瓶酒么?老三那里开着酒庄又不是搞不到?派人去再买些回来便是。”娄世明看着队伍的尾巴说。

    “啊?您是他二哥,还需要掏钱买?”

    “那你以为呢?”娄世明转过头来呵呵地笑:“谁知道那酒庄怎么来的?要说纯粹是三弟自己掏钱搞的,没有背后金主我才不信!”

    “哦,您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娄世明冷笑:“父帅也忒偏心,什么好事都紧着三弟。咱们在这里打生打死,弄了半天还不知为谁做嫁衣哩。”

    说完他回头又看看杨贺队伍远去的方向,轻声嘀咕:“不过杨帅今天说的话对我倒是很有触动。

    我原来想着牺牲他换来咱们在广信的休整和发展,现在看这样想兴许是错的。

    至少到关键时候,凭着这顿酒,还有上泸的粮草、饷银接济,杨帅兴许还能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他站定想了想,轻声告诉中军:“让弟兄们嘴巴严些,听到杨帅在帐中说过什么都给我忘掉!

    还有,回去后备点时鲜,马上小暑了,咱们给各位渠帅、将军送些瓜果李桃、鲜藕嫩菰这类,再打些山鸡、野兔。

    嗯,三弟的酒不妨也送点。既然做人情,那就做到底!”

    余干县,李府。

    李肃正在案头铺开的雪白纸张上写字,他抄写的是《千字文》。李肃喜欢赵孟頫的字,但他自己却用的是行草。

    中过进士的人一笔漂亮的字是必须的,这是他自己很得意的地方。

    以前往往遗憾只能指点女儿们,现在李靳过继到长房,他终于可以有教子之欢,所以闲来练练也是好的。

    忽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这打乱了他的心境。前员外郎不由恼火地抬起头来,想看看究竟谁这样讨打。不料正与李严四目相对,他一愣:

    “三弟,你这冒冒失失地是怎么了?”现在已经分家,李严在靠近县学的位置购置了一个不小的院落。

    但他知道兄长平素喜静,所以没有稍大点的事情不会来访,更不会这样闯进书房里来。

    “大哥还有心写字,岂不知外面已经乱套了?”李严急火火地道。

    “嗯?”李肃端着养气老爷的架子问:“何事惊慌?”

    “叛匪杨贺突然出现在抚州,攻陷了金溪和东乡!”

    “不会吧?”李肃手一抖,没注意到一大滴墨汁落在字中间了。“这、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见塘报?”

    东乡与余干隔江相望,两地相距二百里,相比远在广信府攻打上饶的娄自时,几乎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他仔细看看李严,觉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禁勃然大怒,骂道:

    “这些该死的官,南昌的官军呢?不是说派了一万人去剿匪,怎么剿来剿去让人家打到门口来了?我等捐财纳税,难道都喂了狗么?”

….

    “兄长先莫说这样气话,不是时候!”李严急得两手乱摇:“先说说我等如何是好?走、还是留?这一大家子呢,稍有闪失可不得了!”

    “等等、等等,可有见到县尊?”

    “去了,衙门口全是绅士、商贾,都吵吵着请县尊拿主意。可县尊见不到哇,周都头安排了捕快们在大门上拦着哩。”

    “后门呢?”

    “去过了,也有人把守。”

    “这,对啦!昭毅将军府,赶紧去,问问将军什么情况!”

    “哦,对!那我现在就去,你等我回来!”李严这才想起现在城里还有支团练,领头的是那位赵家的皇室末裔。他转身拎起下摆便跑。

    “胡秦、胡秦!”

    “哎,来啦、来啦!老爷有何吩咐?”胡秦已经做了内院管家,闻听呼唤急忙跑来。他刚才见李严匆匆跑出去,正问小厮出了什么事情使三老爷这样失态。

    “长景呢?”

    “他……好像是跨院里耍石锁。”

    “叫他来见我!”

    “是、是。”

    不一会儿,李长景边用袖子抹着眼皮上的汗水边走进来,先施礼,开口问:“老爷找小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人去做?”

    李肃向前走几步,伸头看看外头没人,压低声音问:“鹅湖那边的人还能联系上么?”

    “可以。”李长景躬身回答。

    “这到底怎么回事,把我都搞糊涂了。不是说三郎去送军粮被困在凤栖关了吗?

    怎么刚才我三弟又跑来说什么叛匪的大帅攻陷了东乡?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设法问清楚。”

    “老爷,这事不用问,我知道。”

    “啊,你知道?”

    “是。围攻上饶的是娄自时,三郎就是被他的部众给阻住至今进不去上饶的。

    攻打东乡的叫杨贺,乃是个受了娄自时封号的渠帅。他俩之间其实是盟友,有时配合,但大多时候各干各的,互不统属。”

    “哦,原来这样!我还以为是那上饶的大帅派了人分兵到抚州了哩,看来是这渠帅他自行其是。”

    李肃眉头渐渐舒展开,点点头说:“那看来三郎还无法脱身。这样好,还是这样好。最好他失期或者丢了辎重……。”

    “老爷,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唔,怎么?”

    李长景看看身后,轻声告诉他:

    “我刚听说,三郎虽然被阻,但是和叛匪三战三捷,连我们找的那个游三江都被他斩杀了。

    现在上饶传出来消息,说知府让三郎做了北地巡检,从九品的官身呢!”

    “嘶!”李肃倒吸口气,咬牙切齿道:“哎呀这个小孽畜,贼娃儿!真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运气!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老爷,小人以为,他反正现在被困,就像那泥塘里的鱼,挣扎不了多久。

    他手里才几个人,那娄自时十万大军,吐吐沫淹也淹死他了,您消消气,不值得急成这样。

    再说,看这形势,整个广信府陷落,甚至抚州不保都是早晚的。三郎他总有运气用完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刚说到这里,就听院子里胡秦的声音:“哟,三老爷您回来啦,辛苦、、辛苦!”主仆两人急忙打住了话头。

    “哥,我问过将军啦!他说占据东乡的叛匪只有三千多,应该无力分兵再来余干,叫咱们不必惊慌。还说,县尊已经派人往饶州府向府尊告急。”

    听弟弟这样说,李肃也稍稍安心,却又禁不住想这伙贼最好杀回马枪,打贵溪、戈阳那边一堵,李三郎就再也别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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